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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瓦加
奥列霍夫将军在苏联的故事
奥列霍夫与《真正的人》
2016年6月,俄罗斯著名历史学家康斯坦丁•德罗兹多夫副博士在俄罗斯的《祖国》杂志第616期上发表了“真实的梅列西耶夫”的文章,首次曝光了苏联科学院对著名小说《真正的人》(又名《无腿飞行员》)的主人公原型、无腿飞行员梅列西耶夫(又译为:马列西耶夫)生前第一次采访的原始采访记录。
引起了我注意的是,其中,提到了曾在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担任苏联专家首席顾问的瓦·依·奥列霍夫将军的名字。
瓦·依·奥列霍夫将军是中国人民尊敬和爱戴的苏联首席顾问,为了哈军工的创建和发展,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逝世在中国的土地上。为了纪念这位首席顾问,中国人民在哈尔滨工程大学院内树立了奥列霍夫铜像,并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广场。而在苏联卫国战争时期,奥列霍夫将军是一直担任苏联空军总司令部干部部部长的。本篇文章就是要介绍小说《真正的人》未写进去的小说主人公原型梅列西耶夫与奥列霍夫将军之间的证实故事。
瓦·依·奥列霍夫将军 无腿飞行员阿·梅列西耶夫(塔斯社摄)
在这次曝光的1943年6月苏联科学院研究人员对阿列克谢•梅列西耶夫的首次采访的原始记录中,这位赫赫有名的苏联英雄﹑无腿歼击机飞行员梅列西耶夫讲述了一些小说《真正的人》中所没被记载的他的真实人生经历。让我们广大读者第一次看到这位无腿空军英雄在苏联空军总司令部干部部办公室见到部长奥列霍夫将军的情形。当时,梅列西耶夫处于一生最重要的人生的转折时刻,是我们熟知的奥列霍夫将军给予了他帮助和支持。用梅列西耶夫的原话来说:“唯一帮助了我的人是这位将军”,也就是奥列霍夫将军。当我读完这篇采访记后,我想到的是,如果没有作为当年的空军干部部部长奥列霍夫将军做出的决定,就没有后来成为功绩卓著的无腿飞将军,如果没有奥列霍夫将军的帮助,全世界就不会知道员梅列西耶夫这位英雄人物的名字。
《真正的人》中文和俄语版小说
在我向读者介绍奥列霍夫将军与无腿飞行员梅列西耶夫的故事之前,我还得先介绍一下,曾深深地打动过一代又一代的中国读者的小说《真正的人》及奉献给我们这部小说的著名苏联作家鲍里斯· 波列伏依。
著名小说《真正的人》的作家是鲍里斯•波列伏依。他是苏联的新闻记者、作家。 在整个卫国战争时期,他作为《真理报》随军记者经历了从莫斯科战役、斯大林格勒战役到最后攻克柏林等战役,他写的很多著作在五十年代的中国是很受我国青少年读者欢迎的,其中包括《真正的人》、《当代人》、《我们是苏维埃人》等。
1946,波列伏依著的传世之作小说《真正的人》是以无腿飞行员“梅列西耶夫”为真实原型而创作的。作者只是将原型英雄的姓名中的一个字母“a”改为了“e” ,这样,我们在小说中看到的主人公就成为了“密烈西叶夫”了。小说描写了1942年4月4日,在苏联卫国战争初期的严冬里,歼击机驾驶员密烈西叶夫中尉在空战中,飞机被敌机击中,腿部受伤,跳伞落地后在森林中爬行了18天后被村民救起。虽然他得救了,但却失去了双足。这位英勇无畏的飞行员没有灰心,他仍怀着继续飞行的信念,以钢铁般的意志,艰苦训练,终于灵活运用假腿,重返了歼击机飞行近卫团,在卫国战争中建立卓越功勋。小说《真正的人》在苏联出版后,立即被翻译成中文,在国内多次再版印刷发行,深受中国读者的欢迎。
梅列西耶夫(中)和爱人﹑孩子及 梅列西耶夫(左)准备驾驶“雅客-7”
作家波列伏依 (塔斯社摄) 战机执行战斗任务
由于小说描写得传奇和真实,《真正的人》一问世,在社会上立刻引起了巨大反响,作者就荣获了苏联国家奖。当时,无论在苏联,还是在中国这部小说都成为了最流行、最受读者欢迎的文学作品之一。俄文版小说《真正的人》曾在苏联和俄罗斯被80余次再版印刷发行,多种外文版的小说《真正的人》被再版印刷发行也高达39次。1948年2月莫斯科电影制片厂根据同名小说改编成了电影,1950年由中国东北电影制片厂把苏联影片译成了中文后,在中国各地上映,场场爆满。
电影《真正的人》的剧照
2016年6月,俄罗斯《祖国》杂志第616期上刊登了1943年6月,苏联科学院第一次对梅列西耶夫进行采访的原始记录,采访的原始记录的开头是这么记载那次采访的:
“1943年6月,苏联科学院的研究苏联伟大卫国战争课题委员会派出了几位研究员,到了正在前线作战的苏联空军第三歼击机近卫飞行师采访了有战绩的歼击机飞行员。当时谁也没有预料到,在采访的飞行员中有一位是无双腿的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梅列西耶夫同志。他后来多次立功,被苏联政府授予了“苏联英雄”称号。那次采访是梅列西耶夫第一次接受外界采访的。他向采访者讲述了自己的经历,而研究员们对那次采访做了详细的记录。”
那次采访经过整理形成了章节,在采访记的第八章梅列西耶夫讲述了他与奥列霍夫将军的故事,现将整个第八章翻译出来,介绍给大家,以使我们更好的理解无腿飞行英雄所说的 “唯一帮助了我的人是这位将军”的真实历史。
曝光“真实的梅列西耶夫”原始记录 采访梅列西耶夫原始记录的第一页
的《祖国》杂志2016年第六期封面
空军干部部:“你到这儿,是想蒙混过关的!”
我来到索科尔尼基军队医院体检,医院体检委员会主任是索别尼科夫医生。体检委员会的医生们对我的身体进行了全面的检查,他们检查了我的神经系统,视力状况。特别检查了我的双腿。
---你仍坚持要飞行吗?想驾驶哪类飞机呀?
我回答道:
---反正我提出想要驾驶歼击机,你们是不会同意的,那么我就想驾驶“乌-2”飞机吧。
委员会的其中一位医生说道:
---你倒是满有诚意的啊!
于是,会诊开始了,一位医生这么说,另一位医生那么说,最后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我们决定允许你驾驶“乌-2”飞机进行一次飞行测试。
---如果我的飞行测试很好,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我适合于作“乌-2”战机的飞行员呢?
--那,我想,不能那么说吧。但你的话有一定道理,看来我还得同意。
我带着医院体检委员会的最终结论的材料来到了空军总司令部干部部。在那儿,我见到了瓦利丘金上校。他打开我递给他的材料看了起来。材料上是那么写的:两腿被截肢,不适合于飞行。但在材料的最后结论还是写上了:可以考虑允许驾驶“乌-2”飞机进行飞行训练。但瓦利丘金上校看到材料上“不适合于飞行”的字样后,就再也没有往下看了。
---你是为什么事情来找我的?
---我想驾机飞行。
---你不是不适合于飞行吗?
我告诉他体检委员会是同意我飞行的。他说:“这与体检委员会无关,我们自己就能判断,再说,这个材料中写着:你是不适合飞行的。好了,不要再说这个啦!”
我说:
---请您再往下看下去。
这时,他的话多了起来,他说道:
---你没有双腿,反而来到这儿想蒙混过关。
这惹怒了我。我说:
----上校同志,双腿我倒是有一双,只不过是木制的。
---反正你不能飞,飞行对你来说是不可能的。
我说:
---请您再往下读下去,体检委员会是允许我驾驶“乌-2”飞机的。
---我根本不管体检委员会怎么说,我们是不能允许你去飞的。
这个时候我也“火”了起来。
---上校同志,我一定要飞,只是请您不要过早下结论。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真正的人》的连环画
这时,他开始问我以前做过什么工作?准备给我安排其它事情让我去做。
---我再一次地请求,请不要给我下结论。我要找下去,一直找到空军元帅那里。
---他反正不会接待你的。
---不,他会接待我的。
这时,上校更加生气起来了,说话声音更大了起来。
---谁会允许你见空军元帅?
我说:
---我将按程序申请,请求他接见。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飞。
---不行,你不能飞。
---不,我能飞。
---你走路都不会。
那时,我也没有客气,说道:
---我怎么走路不碍你的事。既然医生们下的结论是:我用假腿行动自如,那么我就有权利按医生批准的那样,请求测试飞行。
上校再说什么,我也听不进去了,我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外面我见到了一位少校。他问我:
---这是你吗?在办公室里跟上校那样说话?
我告诉他了我在办公室里跟上校谈话的全部内容。
---那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我说:
---去见空军总司令诺维科夫将军。
---然而,你跟干部部部长(奥列霍夫将军)谈过吗?
---没有,没谈过。
---你还是去一趟跟他谈一下吧,越过他,不太好吧!
我决定去干部部部长办公室跟部长谈一下。到了办公室后,秘书问明了情况,然后向部长进行了汇报,部长同意接见了我。而这位部长就是奥列霍夫少将。
---有什么事情找我啊?
----我没被允许从事飞行。
----为什么呢?
我就把我的情况向部长进行了汇报,并告诉部长是瓦利丘金上校拒绝了我的请求。部长立刻把瓦利丘金上校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着部长的面,上校开始读起我给他的材料来,然后说:
---你不是没有双腿吗?
我对部长说:
---我有一双假退,少将同志。
---不行,你不能飞行,你怎么能呢?你怎么能飞行呢?
---为什么我不能飞行,将军同志?
---你不能胜任嘛。
这时,我拿出了杂志上的那篇文章并说道:
---请看,仍有这样的人在飞行,但那是英国人。我怎么就不行呢?
原来梅列西耶夫在住院截肢后,一位护士给他看了一篇杂志上的文章,写的是英国皇家飞行员道格拉斯•巴德在一次航空事故中失去了双腿, 经过肢体截肢康复后,他恢复了飞行训练。1939年,他再次被英国皇家空军招募服役,并在空中与纳粹德军作战中,多次获得了胜利的故事。【注1】
正是英国飞行员的事迹打动了梅列西耶夫,给了他重返空军部队驾机的勇气和决心。当时,看完文章后,梅列西耶夫向护士要下了那本杂志,并把文章从杂志上撕了下来,小心地保存下来了。但可惜,小说《真正的人》和同名电影都没有把这段历史写进去。
将军读完了那篇文章,然后,把杂志上的那篇文章放到桌子上,仍然说道:
---不行,无论如何,你不能飞行。
--- 少将同志,请允许我说一句话。
---说吧。
---我仍要飞行。
---你是下级指挥官,你要听从将军的话。
---我听从,但无论如何,我要飞。
---这飞行对你来说,真的是那么需要的吗?
--- 第一,这可以增加我们空军力量,第二,在空中驾机飞行,是一件简直不可想象的极有意思的事情啊!
---你想过没有,你将克服什么样的困难去实现它?
---我全想过了。
将军让我先出去了一会儿,然后他又把我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部长(奥列霍夫将军)对我说: 我同意了,先试一试吧。
我想,既然我被允许先试一试,那么一切都好办了。就这样,唯一帮助了我的人是这位将军。
梅列西耶夫没有辜负奥列霍夫将军对他的信任,他重返了歼击机飞行部队后又击落了7架德军纳粹飞机。这样,在整个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他击伤、击落了11架德军纳粹飞机。1943年8月24日,他荣获“苏联英雄”光荣称号。战后,他在莫斯科空军航空学校任飞行教官。1950年,在梅列西耶夫作为飞行教官进行了他的最后一次的告别飞行。
2001年5月18日,就在人们为庆祝梅列西耶夫85寿辰而在“苏联红军”剧场举办晚会的前一个小时,当时在医院住院的梅列西耶夫突发心肌梗死,不幸逝世。虽然晚会还是按计划举行了,但在晚会开始时,大会主持人悲痛地宣布:“我们原来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梅列西耶夫的生日,但命运却给我们安排了悼念他的逝世。”然后,全场来宾站立默哀了三分钟,沉痛悼念了这位著名的无腿飞行英雄。
1945年阿·梅列西耶夫在苏联航空飞行学校担任教官
1961年4月25日苏联两位英雄梅列西耶夫(左)和世界第一名航天员尤里•加加林会见(俄罗斯新闻社照片)
1967年梅列西耶夫与苏联歼击机飞行员在一起 (塔斯社摄)
就在梅列西耶夫住院期间,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给他发来了慰问电报,电报说:“忠实于军人职责、不屈不挠的意志、对目标追求的坚定性和对生活的热爱使您能够经受住在伟大卫国战争艰苦岁月中遭受的最艰难,甚至是死亡的威胁的种种考验。尽管发生了这些,您还是回到了战斗飞行行列,成为了真正的人民英雄。”
梅列西耶夫在读到普京总统给他的电报这段话时,他一定会想起奥列霍夫将军,回忆起58年前在空军总司令部干部部办公室里的那次他与奥列霍夫部长的、让他永远难忘的谈话,因为用梅列西耶夫的话来说, “唯一帮助了我的人是这位将军”。奥列霍夫将军确实帮助了梅列西耶夫成为了“真正的人民英雄”。
梅列西耶夫逝世后,他的灵柩被安葬在莫斯科新圣女公墓里,与奥列霍夫将军长眠于同一墓地中。
梅列西耶夫家乡俄罗斯卡梅申市为这位英雄竖立的纪念碑(俄罗斯新闻社摄)
在介绍完发生在苏联空军总司令部干部部的办公室里的奥列霍夫将军与梅列西耶夫的故事后,我更感觉到,奥列霍夫将军当时所做出的“同意”无腿的梅列西耶夫重返空军飞行部队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和英明。奥列霍夫将军当时做出了苏联军事史上前人从未做过的决定,让一位无腿的飞行员重返前线作战。可以说,奥列霍夫将军在他平凡的工作中,做出了不平凡的事迹,而要做到这点,是需要勇气的,也需要智慧的,还需要真诚和信任。
同时,我想到,奥列霍夫将军生前一定知道小说的出版和电影《真正的人》的发行,也许他读了那本当时最畅销的书,也许他看过了那部描写无腿驾机的飞行员故事的动人电影,即使没有,奥列霍夫将军也一定永远不会忘记那位无腿飞行员到他的办公室请求重返战场的事情,因为那毕竟是在人类历史上发生得最罕见的事情之一。虽然那本小说和那部电影都没有把奥列霍夫将军与梅列西耶夫无腿飞行员在办公室交谈的那段历史写进去,但奥列霍夫将军一定为他当年做出的英明决定而自豪。历史证明,奥列霍夫不愧为是有远见卓识的苏联空军指挥员、红军战士爱戴的领导者,他和梅列西耶夫一样,都是苏维埃真正的人。
莫斯科新圣女公墓中奥列霍夫夫妇墓碑 莫斯科新圣女公墓中梅列西耶夫墓碑
【注1】 道格拉斯·巴德是英国皇家空军少校,1931年,在一次飞行表演中痛失双腿,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再次被英国皇家空军招募服役,他戴上假肢驾驶战机与纳粹德军作战,战绩辉煌,总共击落22架纳粹德国飞机。
1941年8月9日,巴德率领他的机群飞越被纳粹德国占领的法国上空时,他的战机于一架德军“Me-109”相撞坠落起火。巴德从飞机残骸里挣扎了出来,却把右侧假肢掉在了飞机里。随后他在被纳粹德军占领的法国领土上被德军俘虏。德国人震惊地发现,这个令他们如此畏惧的英军王牌飞行员竟是一位“无腿飞将军”!于是,二战中出现史无前例的一幕:德国战斗机总监、王牌飞行员阿道夫·加兰德下令专门开辟一条安全通道,通知英国皇家空军,让英国皇家空军将巴德急需的替换假肢空降过来,纳粹空军总司令戈林元帅也为此行动开了绿灯。
1941年8月19日,英国皇家空军在由一架“布伦海姆”轰炸机在相当大批的英国战斗机的护航下如约而来,把巴德飞行员所需要的那肢假肢空投到了被德军占领的法国圣奥默的空军基地。
虽然曾击落过104架对方战机的纳粹德军王牌飞行员阿道夫·加兰德和手下飞行员们将被俘的英国的飞行员巴德邀请到他们的德军26联队基地,盛情款待,礼遇有加,但最后,还是把巴德关进了德国的战俘营。
1941年8月—1945年4月14日,无腿飞行员巴德在纳粹德军的几个俘虏营里被囚禁了将近四年,后在科尔迪兹(莱比锡)附近被美国先遣部队解救。获得自由的巴德立刻冲到巴黎,要求驾机参加最后的战争,但是被拒绝了。二战结束后,巴德被授予了英国军队的最高荣誉——维多利亚十字勋章。1945年9月15日,英国为5年前那场被丘吉尔称为“不列颠之战”的空战举行了盛大纪念活动,巴德率领着300架飞机呼啸着飞过伦敦上空。1956年,美国好莱坞以巴德为主人公原型,拍摄了经典影片《翱翔蓝天》。1982年9月5日,这位英国杰出的飞行英雄巴德因心脏病发作在伦敦不幸逝世,享年72岁。
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道格拉斯·巴德戴假肢飞行